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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把碾碎的草根攥在手心,咬牙厚着脸皮继续说:“我就是觉得,你是因为心里有我,才这样做”
不等她继续说,丹虎就打断她:“听不懂。”
“我相信你是为我好的。”与其说她笃定,不如说是倔强。
丹虎手压在脑袋下面,随意地躺到了草地上:“你全方面误解了这一切。柳斯昭跟我之间不是你想象的温情关系。他病了的时候,我是他拿来续命的血袋,他没病,我就是他需要管控的对象,管着我也防着我,怕我跟他抢。他临死之前把那些东西给我只是因为他更不想便宜别人。
我跟你呀,什么为你好,不为你好的,压根不是这回事,你完全想多了。
别把你一辈子的前途压在我手上,我担不起,也不想负担。明白吗?我不想负担。
实话就在这儿了,你爱信不信: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爱你,我是没心肝的人。
可别对我有幻想,尤其千万别把我好的地方想。否则纯粹是你在自欺欺人”
这些撇清关系的话让他说得轻巧又不费力,因为这就是他从前为人处事的调性。不必过脑子就能平板无波地说出来,里面几分真,几分假,甚至他自己都辨不清。
“如果我死了呢?”孟惟背对着他,无缘无故地说道:“如果我死了,今后,后来,未来,会变成什么样?”
他先是一愣,然后笑了:“哥哥今天再教你一课,谈恋爱闹分手的时候,声称分手就死给你看,这招是最没用的。看不出啊,你也是这种小姑娘。”
雨终于停了,小道已变得泥泞不堪,孟惟走了不少路,短靴的鞋底上沾满了污泥,她就跟没看见似的,目光停留在远山那头。
“今天一别,我们大概这辈子都不再产生交集了,谁要是死了,恐怕连死讯都接收不到。”她把这一口一个的“死”放在话里,浑然不觉言语间有什么禁忌。
“小虎,你看到柳斯昭,想到的是什么呢?我不敢多看他,他坐在那里,让我觉得畏惧。不是他有多凶恶,仅仅人在那里,我就有些怕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将死的人。他距离死亡那么近,而他身上带有的死的气息,好像能传到我的身上一样。我能想象得到,他会渐渐因为病情的加剧,生命一点一点地消失,最后整个人都消失了,消失在这个世界。我猜他要去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。
我们现在还手握大好的日子,距离去那里非常远。但是你哥哥,他让我意识到我们所有人终归是要去那个地方的。
到底应该如何选择度过自己活着的日子,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呢?把获奖的信扔掉也许很莽撞很蠢,可我就是好期望去过那种普通而平凡生活,做一些实打实的工作,不再像等待天上下黄金雨一样,期待声名与荣誉掉在自己头上。还有,跟你在一起。
我知道在你看来这是盲目而肤浅的。你看不起我都明白。但我觉得这样很好,这是我心里最正确的方式,这才不辜负活着的时间。现在想来,和你生活的每一天,都像闪着光,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
只可惜你不要这样下去了。
等我走了,你会怎么过呢?”孟惟笑了笑,“从今以后,我不在你身边,你会想念我吗?看样子是不会的。
问也是白问呀。
好吧,那我们就到这里吧。”
她的自白像是说给丹虎听,又像自言自语,音调渐渐落下去,几近耳语。
荒野上的风刮得草丛伏趴下去,也把她的声音带走了。丹虎躺在草地上一言不发,孟惟以为他没有听见,没听见就没听见,反正都不重要了。
长久的沉默之后,丹虎才发出声音:“你说得很对。我不会想你。”
车门被大力拉开,他把大件的行李胡乱地扔进后备箱,“上车,我送你去学院。”
孟惟闷头躺进后排车座里,在颠簸的行进中糊里糊涂地睡着了,现实比梦还要迷蒙,不知去哪里,不知道干什么去,昏昏沉沉,头发湿潮。
直到下车拿起行李,她才打好腹稿,要跟教授说自己没有回信是因为搬家了,才没有收到邮件,种种鬼扯的理由总要想出一些才好交代。想必教授也不会见怪,这种得奖的喜讯怎么可能是存心拒绝呢,只会是没有得到通知而已。
“喂。”孟惟听见身后的声音,闭上眼睛,又睁开。
“你会一直赢下去,不仅仅是这一次。今后每回拿奖杯的时候,你都会想,当初还好没跟那个没前途的小子走,跟他走了,大好前程就变成了狗屁,什么都没了。幸好留下来了,对不对?”
孟惟没回头,沉闷的思绪中断了一下,几乎想要笑出声,什么跟什么啊,她等着他还要说出什么高论来。
“你,好好干吧。”丹虎拍拍沾灰的手。
孟惟犹豫了一下,吸了口气,背对他沉声道:“郑丹虎,如果今后,也许五年,也许十年,那时候遇到一个天时地利都恰到好的时机,现在所有欠缺的条件都将满足,眼下的困难不再是困难。你跟我再遇见了,会和我在一块儿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