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争吵
申时三刻, 日落西山,钟楼击鼓,震碎天际余晖, 放出残霞万丈。
鼓声中,西华门外的光义渠, 伴随渠水流动,漂浮出一具通体黑衣的尸体。
百姓争相围观, 将岸上围了个水泄不通,官兵忙于疏通, 拔刀示威, 一时间叱骂声惊天骇地, 百姓作鸟兽散。
混乱的街面, 一匹白马飞驰而来,卷起满地尘烟,马上少年扬腿跃下马背, 腰间环佩叮铃作响。
“这脸都被鱼虾啃成筛子了,怎么认啊。”
王元璟身着宝蓝色如意纹圆领窄袖袍,头顶马尾绑的板板正正, 嘴里叼着块金丝蜜枣, 看模样, 显然是刚从家中而来。
他蹲在尸体跟前,嚼着枣打量一圈, 摇头,“认不出来。”
谢折未理他,扫了眼面目全非的尸体, 视线又从尸体的脸下移,落到心口上那道皮肉外翻, 泡到发白的致命伤上,沉声吩咐:“来人,将尸体带回皇城司,交由仵作查验。”
王元璟一下子便跳了起来,咽下枣瞪大眼,“什么皇城司,陛下都将案子交给我爹了,这尸体理应由我们王家人带走才是。”
谢折懒得跟他多说一句,转身便要上马。
王元璟急了,扑上去伸手去抓谢折肩膀,怎料谢折脑后便跟长眼睛似的,抢先一步反手抓住他的小臂,回头时另只手扣住他肩膀,一拉一压,气焰嚣张的少年眨眼便成了任人宰割的小鸡仔,两方守卫霎时拔刀相对,气氛森然。
“疼疼疼疼疼!骨头要断了!”
王元璟不敢挣扎,可也不服气,咬牙道:“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,你谢折难道要抗旨不遵出尔反尔吗,这明明还是你自己向陛下提出的主意!”
谢折眼中闪过丝狠辣,手上骨节泛白,似真要废去王元璟一条胳膊。
崔懿原本站在谢折身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见状忙上前对谢折耳语两句,谢折眉头皱了下子,一把推开了王元璟。
王元璟差点摔个趔趄,站直后揉着肩膀,呲牙咧嘴倒嘶凉气,看表情便知没少在心里问候谢折全家。
谢折看他一眼都嫌多,命人将尸体放下,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腿。
王元璟这时又道:“等等!”
他肩膀不疼了,气焰便又回来了,挺直腰杆扬着下巴,一副嚣张跋扈的小畜生模样,意味深长道:“邀功谁不想啊,我懂你的心情,我也可以替我爹做主,把这案子还给你,但是,谢大将军,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这时有心腹上前,对谢折低声汇报了什么,谢折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缓和上不少,抬头往街对面最高的一座酒楼望去,顺口道:“说。”
王元璟清了清嗓子,郑重其事地开口:“我可以把这具尸体给你,但是,你要收我进辽北大营。”
谢折的眼神猛地冷沉下去,直直剜着王元璟。
王元璟被那眼神吓得浑身一怵,然气势不能丢,仍旧扬着下巴,一本正经,“我认真的,你就说这买卖划不划算吧。”
谢折一个字没说,大步走向马匹。
王元璟急了,骂骂咧咧地追上去,却在谢折转头瞪他一眼之后猛然顿住步伐,不敢再迈一步,飞扬的头发丝都乖顺不少。
谢折上马,双手抓缰一甩,口吻冰冷:“什么时候你能接我三招,我就收你进辽北大营。”
骏马扬蹄,径直往街对面去。
王元璟追着马跑了两步,指着马上之人咆哮:“看不起谁呢!假以时日,别说三招,小爷我接你三十招都绰绰有余!”
喊声太过用力,拉扯到肩膀上的伤口,疼得王元璟叫唤一声,扭头冲随从撒气。
酒楼三层雅间,进门是堵充当隔断的博物架,架上摆有上好的瓷器玉件儿,每一样都泛着水盈盈的清辉碧光,人眼落到上面,既能看到陈设,亦能透过陈设与架子的间隙,看到房中绰约景象。
绕过博物架往里走,入目的是掐丝珐琅琉璃珠帘,每颗珠子石榴籽一般大小,一串串摇曳碰撞,发出脆如山泉击岩的鸣响。
珠帘后,案上兽炉吐烟,烟丝袅袅。
案后靠窗的贵妃椅上,身着牡丹色软罗罩衫的美人将目光从窗外缓慢收回,懒懒落到一帘之隔的男人身上,咬字比烟气薄软,“来了啊。”
帘子被拨开,哗啦作响,嘈杂凌乱。
谢折一身寒甲未卸,腰佩长刀,遍体肃冷,与雅间温软格格不入,显然是在公务中抽身而来。
他走到她面前,面无表情地道:“找我何事。”
贺兰香嗔他一眼,“坐下再说。”
眼神又娇又软,活像在与情郎打情骂俏。
谢折不由想到昨夜。
荒废的殿宇里,她衣衫不整,目光凶狠,喘着说一定会杀了他。
两副面孔,她贺兰香运用自如。
砰一声响,刀被拍在案上,谢折坐下,锐利如鹰目的两眼就这么静静看着她,等她发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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